甜豉油炒烏冬

　　□晨報記者 張谷微
　　上海海關日前查獲一系列香道商品走私大案，案值逾1.54億元，讓香道文玩這個日漸在上海乃至全國興起的行業走入大眾視野。
　　現在許多年輕人閑下來，常在家中點一支線香，或者是精油熏香，泡上一壺好茶。但要說“香道”，真正瞭解的人就沒那麼多了，其實，這已是近年來形成的一股小眾文化潮流。它包括對各種名貴香料的品鑒和把玩，也涉及到香爐等器具物件。在香道文玩這個圈子裡，玩家們最為推崇、把玩最多的就是沉香。由於天然沉香已極為稀少，近兩年越來越受到玩家的追捧，炒家也蜂擁而至，導致現在的沉香市場亂象叢生，陷入一個幾近荒謬的狀態。
　　為什麼同樣的東西拿到中國就可以賣這麼貴？市場上那麼多的沉香究竟孰真孰假？既然仿品充斥為何沉香依然有市場？不法商家到底如何造假？記者歷時兩周走訪本市多個古玩城、數家沉香店鋪，探尋資深文玩玩家，對話沉香界“老法師”，試圖揭開香道文玩的神秘面紗。
　　[現場調查]
　　有沉香單價超黃金3倍
　　記者近日走訪了中福、虹橋等滬上多家古玩城，發現香道文玩類的商鋪大多以做沉香為主。在福州路上的中福古玩城二樓，有一家沉香鋪子雖暫未開門，但隔著櫥窗可以看到店主陳列的部分沉香：一大罐褐色的粉末狀沉香粉瓶身外標註著“特級越南、富森紅土”；而另一個顏色略深的小罐子外則標著“越南極品、棋楠粉”。旁邊還有一個大瓶子，裡頭裝滿了不規則木片模樣的沉香，瓶身上標著“越南牙莊，880元/克”。以昨日250元/克的黃金價格來看，這一沉香的價格已遠超黃金。
　　虹橋古玩城內的沉香店鋪更多，記者走進一家店鋪，看到店內陳列著高級線香、沉香手串、車載沉香套裝等各類相關物件。“這個是‘馬來老虎沉’。”女店主指著一小罐線香說，都是5克裝的，從49元到170元有4個規格。記者分別聞了聞其中的兩款香，都是淡淡的香味，似乎沒有太大區別。“線香一定要點的，如果直接聞就很香，那一定是加了香精的，我們是做純天然的。”
　　隨後，店主又向記者推薦車載沉香，小小一瓶沉香粉，有180元、350元、580元三種不同規格，店主說：“180是印尼產的，580的是越南的，肯定是越南的好，東西更純。”但是光從外表看起來，這三小瓶沉香粉似乎並無太大差別。
　　“好料升值空間很大”
　　店內陳列的幾串沉香手串吸引了記者的目光，其中有幾串的標價貴得令人咋舌。“59400元？”沒錯，一個手串標價近6萬元，這是一串產自印尼的AA級加里曼丹，16毫米、14顆的規格。而就在這個手串旁邊，另一個十分相似的手串標價則是26800元。兩者價格竟然相差一倍多？店主解釋說，雖然兩串的規格是一樣的，產地也都是印尼，但是一個是AA級，另一個是A級的，級別不同，東西就差很多。為了消除記者的疑慮，店主特意取出手串讓記者細看，“你瞧這串，佛珠上的油脂線更加豐富，顏色也更深。”據店主介紹，AA級的那一串摸上去會有一點粘粘的感覺，那就是沉香油脂。聞上去兩串的香味也不一樣，貴的那一串可以聞得到“甜甜的”香味，甚至還能聞到一股“奶香味”。另外，兩串的分量也不同，AA級的23.8克，A級的21克多。“好料的升值空間很大，近一個月就漲了好幾千。”店主說，這串近6萬的手串，上個月有人買才5萬，但是現在打完折也要54000元。
　　沉香玩法多種多樣
　　在另一家沉香店鋪，記者見識了沉香的各種玩法。記者看到店內的案幾上有一個小瓶子，裡面所裝的應該也是沉香，但是從外形上看，大概是一個小指那麼長，細細的一條，與其他常見的沉香都不太一樣。只見店主打開瓶蓋，取出一小條，把它插進了一根香煙里，一邊點煙一邊說：“這是抽煙用的，沉香的特殊香味可以很好地蓋過煙味。”記者特意留心了一下，對方抽煙近在咫尺，但香煙味道卻並不刺鼻。
　　店主熱情地邀請記者品香，並教記者“香篆”。“香篆大概需要20分鐘。”這位店主說，香篆，是利用道具將香粉通過模具印入香爐中的過程。香篆是古人玩香的一種方法，比起點燃一支線香，香篆更能培養人的耐心，讓心沉下來，也能使時光變得更悠長有趣。“做我們這一行，喜歡以香會友。”
　　只見店主拿出一個小香爐，“先把香灰壓平整，輕輕把模具放上去，再鋪上沉香粉，接著取出模具。”他邊說邊演示，篆香的時候一定得靜心，去除浮躁，“鋪粉的時候要仔細壓實了，取模具前先四周輕輕敲打幾下，留下的香粉圖案才能完整……玩香，是可以修身養性的。”
　　玩家稱幾乎人人上過當
　　記者在走訪中發現，在香道文玩這個圈子裡，無論是經商者還是純粹的玩家，誰都能把香道說得頭頭是道。
　　楊先生，2006年開始接觸這個圈子，“這個圈子真正火起來也就是近兩年的事。”他說，因為香道所涉及的熏香、香爐等價格都比較昂貴，部分頂級之物堪稱高端奢侈品。所以，這個圈子的玩家收入一般都比較高，用現在流行的說法，就是有不少“土豪”。
　　據介紹，香道所玩的香主要是指植物香，分檀香和沉香兩種。這兩種香都比較稀少，而沉香更少，因此尤為珍貴。沉香有“植物中的鑽石”的美譽，極品沉香的價值甚至可以達到黃金的好幾倍。它本身也是極其珍貴的藥材。
　　一位沉香賣家告訴記者，不同產地、不同等級的沉香價格差別非常大，比如白奇楠，它在沉香中的地位就好比是汽車中的法拉利，但它還能再分成好幾個等級。“沉香的香氣是分辨等級的一個重要依據，香氣越豐富，等級越高，但是一般人很難有能力來區分。”而且，據透露，“現在市場上90%的沉香都是假的。”一位玩家甚至這麼說：“沉香珍稀，其種類、等級千差萬別，市場上又充斥著以假亂真、以次充好，這行水太深，要玩就必須交‘學費’，不上幾次當，怎麼學得到東西？你得真正喜歡、投入、鑽進去，某種程度上，這也正是這個圈子的魅力所在。”這位玩家坦言，他曾買過一塊重約30克的沉香，交易價格超400元/克，買回家放水裡打磨的時候，竟發現這塊沉香裡面暗藏了3顆釘子！取出釘子後再過秤，只剩下20克的分量，這意味著，他花4000多元買了3顆釘子！其實，像這樣胸悶的事情，幾乎每一位資深玩家都遭遇過。
　　玩香離不開香爐，“說到香爐，不得不提宣德爐。”楊先生說，宣德爐是明代宣德年間設計製造的銅香爐，據說宣德皇帝曾親自督促整個製作過程，宣德爐可謂香爐中的極品。但是流傳至今，市場上真正的宣德爐很少，假的卻很多。“有人購入宣德爐的高級仿製品，轉手放進拍賣行，說是正宗的宣德爐，幾百元的爐子瞬間價標幾萬元！”
　　[辨別決竅]
　　作為一個普通的消費者，可以通過“一看、二聞、三摸、四燒”來辨別不同的沉香。
　　第一步是看，主要是指產地。
　　第二步是聞，是最重要的環節，即以出香為標準，真沉香中的一般等級，都有淡淡的香甜味，或有薄荷般的一絲涼意，或是有幽幽的甘草味；真沉香的高等級，有豐富的香氣變化，辛辣麻甜涼苦，這六味皆有。而仿沉香或者說低等級沉香，聞起來有濁味，香氣短。
　　第三步是摸，仿沉香摸起來有些粘手，很可能是添加了精油、人工香料等化學製劑。而真沉香摸起來很圓潤，經手留香。
　　第四步是燒，真正的沉香用打火機燒一下，會發出甜涼的香氣，即使是冒著濃煙也不會讓人覺得嗆鼻刺眼。而仿沉香一燒就有焦味。
　　[業內揭秘]
　　揭秘人：孫廣娥（市沉香文化藝術館館長、市收藏協會沉香專業委員會會長）
　　為什麼差價這麼大
　　利用兩地差別中間商做高價格
　　很多人不解，究竟為什麼一個在日本值幾百元的香爐，在上海就可以賣到幾千元？一套進價1萬多元的沉香，在我國的售價可以達到十幾甚至二十幾萬元？
　　在位於威海路上的一間沉香體驗廳內，上海沉香文化藝術館館長、上海收藏協會沉香專業委員會會長孫廣娥坐在記者對面，點燃了一根細細的線香，房間里瀰漫開一股幽幽淡淡的沉香味，沁人心脾。“沉香、香道，始於我國古代春秋時期，完備於漢唐，成長於宋，但清朝退出了歷史舞臺，也就是說，在我國，從清朝中期斷代至今已200多年，近幾年才剛剛開始復興。”孫廣娥說，但是，日本把它傳承得很好，包括工藝和文化。日本有不少很有名的、有著幾百年曆史的香道文玩手工作坊，不少是家族傳承。日本、中國兩地的價差，其實是被中間商賺去了，一些商人利用兩地市場的這種差別，利用中國香道玩家渴望得到好東西的心態，做高了熏香、香爐這些文玩的價格。
　　既然90%都是仿品，為何依然有市場
　　“土豪”占大多數，還有不少炒家
　　絕大多數都是仿品，卻還是有很多人在買，很多人樂在其中，這究竟是為什麼。孫廣娥告訴記者，因為很多人不懂，一部分人即使在玩的過程中得知了真相，他們也通常都沒有退路。“我見過太多上當的人，太多人幾萬、過億地砸錢，以為買回來的是稀世珍寶，我去一看，其實就是一堆朽木。怎麼辦？將錯就錯，你忽悠我，我繼續忽悠別人，這個圈子就是這麼亂起來、炒起來的。”
　　光有炒家不行，“在這個圈子裡，附庸風雅的人起碼占了一大半。”香道文玩的東西價格不便宜，目前稱得上是一種文化奢侈品，因此有不少“土豪”玩家。“土豪”附庸風雅，他們的心態其實很好理解。所以，許多“土豪”對好香趨之若鶩。“這個社會節奏太快，很多人想找一樣東西愉悅身心。”沉香現在還剛剛進入大陸，市場正在慢慢興起，有業內人士估計其價格還會再往上漲。
　　究竟孰真孰假
　　只有瑞香科沉香才是真正的沉香
　　沉香有4個科、好幾十個品種，“但只有瑞香科沉香屬白木香，才是正本清源的沉香，而且只產自我國海南和廣東、廣西，其中，只有海南產的為原生態的，廣東、廣西則是宋代起開始人工種植的。”孫廣娥告訴記者，沉香學名為瓊脂，“瓊”是海南省的簡稱，“脂”指油膏狀。沉香，是木材受到外力傷害，同時受到黃綠墨耳真菌感染後，樹自身分泌出的一種汁液狀的抗體物質，漸漸形成一種化合物即苄基丙酮，也就是沉香。只有這樣形成的沉香，才是有真正藥用價值的，極其珍貴的。
　　至於越南、印尼等國家所產的“沉香”，雖然也屬於沉香大類，但是，這些“沉香”並非是受傷和真菌所形成，而是木材里本身所含的油脂香，兩者完全不同，這些“沉香”並無藥用價值，充其量只能作為觀賞香，可以製作成各種飾品，最多製作成普通的線香，不能入藥，可暫且稱其為“仿沉香”。從價值上來說，真沉香和“仿沉香”相差十萬八千里。
　　由於海南白木香數量極少，一年的產量也就幾千斤，且當地的沉香多年前就已被國際公約組織保護起來，所以，目前市場上差不多90%的“沉香”其實都不是真正的海南白木香，但卻都被賦予了“真沉香”的定義，“藥用價值”一說也被廣泛套用。
　　他們究竟如何造假
　　高溫高壓、用填充物、加化學製劑
　　資深文玩玩家楊先生告訴記者，很多人有一個誤區，就是覺得沉水的香材更好，因為含油量高，油脂比重大，但實際上並非如此。雖然沉水是好香材的指標之一，但最主要的判斷依據還是講香氣的感覺，若是所含的油脂不好，含油量再高也沒用。但因為誤區的存在，就有商家會利用，他們用高溫高壓的方法把香材密度變大，使其出現沉水的效果。
　　還有一個手法，就是用填充物的方式，比如在香材裡面打入釘子、鐵、鉛等。或是在木材裡面打入油，以達到看上去油性好的效果。也有的加入染色劑、人工香精等化學製劑。總之，不法商家會使用各種非天然、人為的手法，製造出貌似高等級香材香料的效果，以矇騙消費者。　　（原標題：香道水太深，老手也曾花四千買進三根釘）